秋风还没真切地起来，院子里那几株老桂花却已经按捺不住，率先送出了第一缕甜香。不是那种铺天盖地的浓烈，而是若有似无地，在空气里悄悄地打个转，勾引着你，让你忍不住深吸一口气，想把那份缠绵的馥郁全都吸进肺腑里。说起来，桂花这东西，真是让人又爱又恨。爱它那份独一无二的香，爱它花开时金玉满堂的喜庆；恨呢，就恨它扦插起来，那份“娇气”和“磨人”。
很多人都跟我抱怨，说桂花扦插简直是玄学，成功率低得吓人。这话不假，我也曾有过一整个冬天，对着一盆盆黑杆子叹气的时候。但日子久了，手里的泥土摸得多了，失败的教训也摞得比人还高了，我才慢慢摸索出一套自己的“土法子”，虽不一定百分百成功，但至少，能让那些小生命不再那么轻易地夭折。这套法子，没有太多的高科技，更多的是一份细致入微的观察，和一点点不合时宜的执念。
首先，也是最关键的一步，就是选择插穗。我向来执拗地认为，插穗选得对，这事儿就已经成功了一半。你不能随便剪一截枝条就完事儿。我偏爱在梅雨季节或者晚春进行，因为那时候的湿度和温度都刚刚好，植物本身也处于生长的旺盛期。金桂和银桂的成功率相对高一些，丹桂次之，四季桂反而不那么容易活，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，可能是它本身就比较“努力”开花，养分消耗得厉害。
挑插穗，我只选那种半木质化的枝条。怎么判断？摸一摸，不那么绿，带点浅棕色，但又不像老枝那么硬邦邦、木质感十足。用指甲轻轻掐一下，能感受到一点韧性，但又不会轻易折断。太嫩的枝条，水分太多，容易腐烂；太老的，木质化程度高，生根困难。还有一点，绝对不能带花苞！哪怕是刚刚冒出来的米粒大的花芽也不行，它会把养分都供给花苞，哪还有力气生根？剪取的时候，我喜欢在晴天上午进行，这样植株的水分蒸发少，细胞活性也比较好。剪完立刻泡到清水里，带着它们回家，就像带着一群嗷嗷待哺的婴儿。
接下来就是处理插穗。每段插穗保留大概10-15厘米长，这长度我觉得最合适，既能保证养分，又不会太消耗。底部的叶片，统统剪掉，只保留顶端两三片叶子，而且为了减少水分蒸发，这几片叶子我还会剪去一半。底部斜剪一个口子，增加吸水面积，这是老生常谈了。然后，就是我的“独门秘籍”——浸泡生根液。我通常用的是吲哚丁酸或萘乙酸的稀释液，按照说明书的低浓度来配，浸泡底部2-4小时。浸泡时间不能太长，也不能太短，这个度得自己把握，过犹不及。有人喜欢用柳树枝浸泡液，我也试过，效果差强人意，不如生根液来得直接有效。
介质的选择，对我来说是能否成功的又一关键。我这人对介质有点“洁癖”，必须是疏松透气、排水性极佳的。我用的是泥炭土、珍珠岩和蛭石的混合物，比例大概是 4:3:3。绝对不能用园土，那是自寻死路。泥炭土提供基本养分和保水性，珍珠岩和蛭石则提供无与伦比的透气性和持水性，既能保住潮气，又不会让根部沤烂。混合好后，我会先用多菌灵溶液把介质彻底浸湿，进行消毒，这步千万不能省，否则你辛苦剪下来的插穗，可能还没等生根，就被真菌给团灭了。
扦插的时候，先用筷子或小木棍在介质上戳个洞，深度约3-5厘米。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插穗放进去，轻柔地把介质拢过来，稍微按实，但不要压得太紧。插穗之间保持5-8厘米的间距，不要贪多， overcrowd 会导致通风不良，增加病菌感染的风险。我习惯把插穗插得稍微深一点点，让它能更稳固地立在那里。
重头戏来了——环境！这几乎是决定成败的百分之八十。桂花扦插最怕的，就是湿度不够和温度不适。
我通常会把扦插盆罩上一个透明的塑料袋或者塑料瓶，制造一个高湿的小环境。每天早晚打开袋子透透气，顺便用喷雾器给叶面和介质表面喷水，保持介质湿润但不积水。湿度必须达到80%以上。
光照呢，散射光是王道！绝对不能直晒，哪怕是早上那点温和的阳光也不行。我通常放在朝北的阳台，或者室内光线明亮的窗边，但要避开阳光直射。强光会让叶片迅速失水，插穗还没来得及生根就干枯了。
温度也很重要，我发现桂花最喜欢的生根温度是20℃-28℃。低于20℃，生根会很慢；高于28℃，容易腐烂。所以夏天高温时，我宁可不插，冬天更不行。
通风也是个大学问。虽然要高湿，但绝不意味着密不透风。我每天会定时开袋子透气，甚至用小风扇对着吹几分钟，避免细菌滋生。如果发现叶片边缘有发黑、发软的迹象，那就是湿度太高或者通风不良的信号，必须立刻处理，剪掉烂叶，加强通风。
等待的过程，最是磨人。我常常忍不住去晃一晃插穗，看它是不是“活”了，这是大忌！千万不要动它！生根是一个缓慢的过程，你得有足够的耐心。一般来说，快的话一个月左右能生根，慢的话可能需要两三个月。判断它有没有生根，可以看顶端是否有新芽萌发，或者用手轻轻地托起介质，看底部是否有白色的小点，那就是新生的根系。我的经验是，看到新芽萌发时，根系往往已经很发达了。
当插穗开始冒出嫩绿的新芽，或者底部已经长出健康的根系时，你就可以考虑移栽了。移栽时要格外小心，桂花的根系比较脆弱，稍不注意就会损伤。我会提前给新的盆土浇透水，让它处于湿润状态。然后把扦插盆里的插穗，连同它周围的一小块介质，完整地取出来，放到新盆里。不要用手去扒拉根系，也不要硬拽。轻轻培土，浇一次定根水。移栽后，还是不能马上晒太阳，继续放在散射光的环境里养护几天，等它适应了新的环境再逐渐增加光照。
这么多年下来，我总结出一点心得：园艺这事儿，没有捷径可走，只有细致入微和持之以恒。 桂花的扦插，尤其如此。它不像月季那么泼辣，插下去就能活一大片；也不像多肉，扔在那儿也能自己长。它需要你倾注一份心血，一份对生命的敬畏。当你看到那些曾经的嫩枝，在你的照料下，慢慢长出翠绿的新叶，最终长成一棵能开花的桂树，那份成就感，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。尤其是在某个秋天的傍晚，微风轻拂，那棵你亲手扦插的桂花树，送来满院的甜香，那一刻，你会觉得所有的等待和付出，都值了。那不仅仅是花的香气，更是生活最真实的馈赠，是时间沉淀下来的美好，是我与植物之间，心照不宣的秘密。
